庙会入口的老槐树下,陈默盯着掌心被汗浸湿的竹签发怔。签文"鹏程万里"三个朱砂字在夕阳下红得刺眼,这是他在十岁那年抽到的上上签。
十五年前那个元宵节,母亲用半个月菜钱换得一次求签机会。解签先生抚着山羊胡断言:"这孩子命带文昌,将来必是状元之才。"当晚母亲破例买了二两卤猪耳,油纸包在炕头渗出的香味,比他后来吃过的任何山珍都难忘。
此后每个清晨,当同龄孩子还在被窝里蜷缩时,陈默已经坐在窗边背《千字文》。母亲总把"鹏程万里"的签文压在玻璃板下,枯黄的手指划过那四个字时,眼底会泛起他看不懂的光。初中三年,他校服口袋里始终揣着签文的复印件,边缘都磨出了毛边。
高考放榜那天,陈默在重点线边缘徘徊的成绩像记闷棍。母亲把签文从玻璃板下抽出来反复核对,最后颓然跌坐在藤椅里。复读那年冬天,他发现母亲偷偷去庙里重新求签,回来时眼睛比灶台上的冻柿子还红。
二十八岁这年,陈默在写字楼里做着普通会计。某个加班深夜,他突然想起签文背面那行小字:"若问前程,东南有利"。次日便辞了职,揣着积蓄去深圳闯荡。三年后带着网贷债务回来时,老宅的玻璃板早已换成母亲的黑白遗照。
清明扫墓时,他遇见当年解签先生的徒弟。对方听罢始末,从布包里取出签筒:"当年师父漏说后半句——上签需配下签压,否则福气太满反伤身。"见陈默发愣,又指着签筒解释:"就像这竹签,单独一根易折,二十根捆在一起才稳当。"
在命理学中,抽签并非简单的吉凶判定。真正的智慧在于理解:上签预示的是可能性而非确定性,需要匹配个人努力与环境机缘。古人设计签筒时故意将吉凶签按比例混放,正是暗喻人生祸福相倚的道理。
若当年有人告诉陈默,他可能会更理性地看待那支签。好签文如同良种,仍需合适的土壤与耕耘。我们不妨把每次抽签看作人生路上的小提示,而非决定命运的判词。毕竟真正的"上上签",永远是认清现实后的从容,和知天命后的努力。
如今陈默办公室抽屉里,那支褪色的竹签和母亲的病历本放在一起。偶尔加班疲惫时,他会摩挲着签文轻声自语:"妈,我现在懂了,鹏鸟也得先学会收翅膀。"窗外的月光淌进来,竹签上"万里"二字泛着温柔的青光。